(一)
程少商因在万府弄塌危桥,害一群小女娘落入水中,而被母亲责罚,然后让她随三叔父一起去任上。三叔父说,要绕道清县去看望故友,并说清县是最繁华热闹之地。但他们从山上往下看,竟连一只飞鸟飞过,也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三叔父看出情形不对,让程少商与三叔母赶快去往车上,径直去往骅县,他要去清县看看,并说,清县怕是出事了。
她们坐上马车,快速赶往骅县。竹林边,程少商发现地上有层层的马蹄印,便说,不好,赶快绕路行。贼人杀了过来,射中了驾车的马,马车被掀翻在地,三叔母摔伤了腿,血也从头上流下来。众人齐心协力,打退眼前的追兵,扔下财帛,奋力向前奔去。
大家隐于一个小院中,按程少商的安排设了机关。贼人来得不少,虽奋力抗击,贼首依然掳走了女卫阿妙。
“只有坚持下去,等来援兵,才能为阿妙报仇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不必再为阿妙的事自责,即使是你三叔父在,也未必有你做得周全。”三叔母轻轻地扶着她的肩。
“之前阿母随阿父在外征战,是不是也会常遇到这种情形?自己的性命生死一线,身边的人也会随时没命。”程少商低声地哭泣。
“生逢乱世,人命如草芥,护一人为自身,护百人为乡亲,护万人才为天下。也正因心怀苍生,你阿父阿母才会留下你,驰援孤城。只因他们身负重任,要结束这乱世。”三叔母在她耳边低语。
自己原来一直在埋怨父母,怪他们不该把自己扔在家里,十五年来不闻不问,让自己受尽委屈。今日才发现,父母的日子竟如此艰难,身上的担子是如此得重。许多时候,人为了大义而不得不舍弃小利,舍弃小我,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家园,守护苍生,还百姓一方净土。
(二)
骅县城外,贼人在城墙下叫嚣:你们一刻不开城门,我就一刻杀一个贱民,我要看看,是你们的城门坚固,还是这一群贱民的脖子硬。城下,传来阵阵惨叫声,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。
“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,要想夺骅县,就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。我出城后,引开贼匪,你们便让最好的将士突围,必把战况呈报圣上,请求支援。”须发皆白的老县丞穿上了盔甲,命令手下,准备好铜汁,待他出门后,便焊死门闩。
程老县丞带着勇士们战至最后一口气,无一人生还。贼匪撞开城门,满城杀戮,一时间骅县成人间地狱。
程老县丞的血没白流,黑甲卫及时赶到,救百姓于水火。
“她一直觉得留守家中可怜,那是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可怜人,她又何曾知道,这些年,我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。”母亲从噩梦中醒来,缓缓地对青苁诉说着自己的担心。
“囡囡,你再也不会疼了,阿姊为你吹笛。”程少商站在程小妹的墓前,细雨淅淅沥沥,忧伤的笛声透过雨幕传出很远。
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,楼垚对她说。可是自己的好有什么用,是能救回被分尸的阿妙,还是能为程县令挡住面前的刀刃,还是能救活伤病而亡的程小妹?
为程老县丞送葬,满城皆白,百姓们跪满一地,人人皆为老县丞戴孝,人人心中满是悲痛。
“这生逢乱世,有能者当仁不让,当初出征,你阿父阿母也是这般义无反顾地驰援孤城。”想起三叔母的话,程少商方明白,舍弃,是为了成全。唯有舍自身,舍小家,才能保百姓安康,守一方安宁。
(三)
冯翊郡雍王叛乱,何将军举家殉国,以一家舍身之功,换来战争的速战速决。何将军遗言,其膝下只余一双儿女,其子年幼,其女原与楼垚有婚约,愿再续前缘。可他不知程少商已与楼垚定了亲。
“冯翊郡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惨吗?何家真的战至最后一人吗?”程少商低着头,轻声地问一旁的凌不疑,脑中全是何昭君满身的白,满眼的伤。
“冯翊郡与骅县并不相同,是因为何将军将五个儿子和所有亲信的命都堵了上去,先是以少量心腹固守冯翊郡,第二日,又召集屯军,阻断肖氏叛军。何将军死不投降,战至最后一人,何家几乎连妇孺都不剩了。正是因为有何将军的拼死守候,冯翊郡才得以守住,没有散落在外的乱军流匪,没有流离失所的孩子,没有无辜受辱的女娘,没有骅县城外成百上千的坟冢,而你也再不用悄悄地去祭奠亡魂。”
程少商与父母一起去楼府退婚,楼垚远望着她,满眼的伤痛。
“冯翊郡与骅县不同,何将军带着他的五个儿郎冲在最前面,保护了百姓,挡住了这场灾难。他是大丈夫,为国捐躯,你我二人,儿女之情,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。”室外,程少商与楼垚低语,泪流满面。
楼垚感怀忠臣良将,为国厮杀,至家破人亡,决定成全何将军遗言。
“以后,你就叫我兄长吧。”楼垚转向程少商。
“小妹祝阿垚兄长,以后,诸事顺遂,展翅任高飞。”程少商笑望着他,眼中泪光闪闪。
罗曼.罗兰曾说过:“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看清生活真相后,依然热爱生活。”
舍弃,是为了成全。无论生活给我们带来多少磨难,只要我们迎难而上,就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。